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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在她夢裏千回百轉過的,她的良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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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浩霆推門而入的聲音驚動了枯坐許久的顧婉凝。

她一看清來人,臉色頓時變的寒白,羞怒中夾雜了一絲驚懼。虞浩霆心道,看來這女孩子是把自己的話當真了,只是她怎麽還在這裏?便走過來溫言問道:“你不走,是在等我麽?”

顧婉凝聽他這樣問,愈發窘迫,只咬著唇不肯說話。虞浩霆見狀,心中暗笑,瞧見桌上的糕點紋絲未動,只有一杯牛乳喝了一些,便道:“這些不合你胃口麽?你想吃點兒什麽,我叫人去做。”顧婉凝仍不開口,垂著眼眸只是搖頭。

雨水簌簌地打在窗欞上,更襯出一室安寧,虞浩霆擡腕看表,已是近十點鐘了:“這樣晚了,外面還在下雨,或者你在這裏休息一晚,明天我再叫人送你回去,好不好?”

顧婉凝聽他這樣講,一時不能確定他究竟何意,鼓足勇氣低低擠出一句:“你之前說的話,算不算數?”

虞浩霆聽罷,終於望著她揚眉一笑:“原來你真的是在等我。”

他平日很少笑,此刻薄唇一展,神飛風越,若是汪石卿和郭茂蘭見了,必會覺得如冰消雪融,春風吹遍;然而此時此地在顧婉凝看來,唯覺輕薄,不禁慍意更勝:“你說的話,到底算不算數?”

虞浩霆見她這樣認真,更覺好笑:“虞某的話當然算數,只是不知道小姐如何打算。”

顧婉凝聽他語帶調笑,凜然起身,眉宇間憑添了一分倔強,盯牢虞浩霆道:“你這裏有沒有酒?”

虞浩霆心想,這女孩子今日幾番驚惶,又淋了雨,喝一點酒倒也好,便轉身取了一支已開瓶的紅酒出來,略倒了一杯底,端到顧婉凝面前。

顧婉凝接過酒杯,微一仰頭,便喝盡了。她手指微顫,將酒杯遞回虞浩霆手中,擡眼望著他。

他這樣高,她仰著頭還不到他的肩膀。她想起這些天來的每一件事,她費了那樣多的氣力,花了那樣久的心思,冒了那樣大的風險,可是到了他面前,每一件都是荒廢,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的沈靜:“你放了我弟弟,我就在這裏陪你。”

她說的這樣決絕,如投石入湖,在她和他之間激起了一圈圈漣漪,蕩漾開去。不知是酒意還是怒意,她瑩白的兩頰酡紅深深,澈如寒潭的眸子裏如霧如淚,酒液潤澤過的唇色一片瀲灩。看得虞浩霆心中一亂,他原只是為了消遣,想著哄她走了便是,然而此情此景,竟是一個措手不及。虞浩霆強壓下心頭悸動,迎上她的雙眸,作出一派漫不經心來:“你知不知道,我要你陪我做什麽?”

顧婉凝容色更艷,卻沒有了此前的驚懼,她盈盈擡手,解開了領間的兩粒旗袍鈕子,頸間一涼,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,柔荑滯了一滯,又摸索著滑向鎖骨……虞浩霆喉頭發緊,不等她觸到襟邊,便猛然捉住了她的手,顧婉凝一怔,想要抽回自己的手,卻被他牢牢扣住。虞浩霆攬過她的腰肢,盡管隔著衣裳,仍是燙得她渾身一顫,“不要!”兩個字未來得及出口,眼前一暗,虞浩霆已經覆上她的唇。

這樣的親密是她從未遇過的,顧婉凝閉緊了雙眼,無數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紛至沓來。他放開了她的手,她本能地去推他,卻無濟於事;她搖著頭想要躲開他的唇,他卻已扳住她的臉頰,那樣的柔軟清芬,叫他幾乎不能自已……而陌生的男子氣息讓顧婉凝只覺得暈眩,溺水般攀住他的手臂,剛一張口呼吸,他竟然吮住她的舌,這樣的掠奪已超出了她想象之外,顧婉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掙紮中一聲低泣,淚水奪眶而出,虞浩霆突然放松了她,只是手臂仍環著她的身子。

顧婉凝雙手抵住他胸口,喘息不定,淚痕宛然,只聽虞浩霆在她耳畔說道:“你不願意就算了,我叫人送你回去。”說著,便放了手,顧婉凝身子一軟,幾欲跌倒,虞浩霆連忙扶住她手臂,她借著他的力氣凝神站定,別過臉去,聲音細不可聞:“我沒有不願意,我只是忍不住……”

說著,她已回過頭來,仰起緋紅的一張小臉,櫻唇微顫著在虞浩霆薄如劍身的唇角輕輕一觸,虞浩霆一驚之下,不覺癡了。

顧婉凝見他沈默不語,強忍住眼淚,低垂螓首不敢看他,卻伸手去解他戎裝的紐扣。虞浩霆只覺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極限,伸手攬起她的腰肢,將她打橫抱起,顧婉凝驚呼一聲,又被他低頭吻住,出了門方才放開。

走廊裏燈光一亮,顧婉凝忍不住將臉埋進了他懷中,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,卻什麽都不敢看亦不敢想,只是僵著身子,眼淚一點一點浸濕了虞浩霆胸前的衣裳。

終於,她覺得自己被放了下來,身下一片涼滑,還未睜開眼睛,那熾熱的男子氣息便已壓了下來,虞浩霆的唇輕輕在她頰邊頸間逡巡。顧婉凝纖細的手指本能地在身畔一抓,滿手柔順,竟是絲被,她忽然驚駭起來,卻不敢去推他,身體麻痹一般僵住了。虞浩霆一只手環著她的身子,另一只手從她旗袍的裙衩裏撫上了她的膝,他手上有常年握槍磨出的繭,從她肌膚上劃過,激得她顫栗起來,卻又提醒著她這是怎樣一場交易。

他進來的時候只按開了床頭的一盞臺燈,乳白色紗罩濾過的薄光灑下來,照見她烏如夜色的一頭長發。虞浩霆望著她蝶翅般不住顫動的睫毛,忽然停住了動作,將她緊握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扳開,只見掌心裏已被她自己的指甲嵌出了幾彎小小的粉紅色月牙。虞浩霆將手臂彎在枕邊,撐起身子,壓抑著沈重的氣息,用手指繞著她頰邊的一縷青絲:“你現在後悔,還來得及。”

顧婉凝睜開眼,便看見虞浩霆午夜寒星般的眸子正燃起一簇火花來,仿佛能灼傷她一般。她無力地抵住他的肩,幽幽如泣:“你答應我的事,要算數。”話猶未完,虞浩霆已烙印般封住了她的唇,箍住她的手臂那樣緊,貼住她的人那樣燙,她竟真的掙不脫了……

霍仲祺並沒有去玉堂春。

虞浩霆離了陸軍部,汪石卿忙個沒完,他也就懶得熬在辦公室了,只是出了陸軍部百無聊賴,連去尋嬌蕊的興致也沒有,一個人漫無目的開著車,不知不覺卻到了南園。遠遠望見一片無邊無際的粉白嫩紅暈染在雨絲裏,如同浸了胭脂水的絲棉。

許是下雨的緣故,一路上並沒有碰見什麽人,直走到“春亦歸”的水榭才見有兩、三個散客。他一走近,一個裊裊娜娜的身影風吹柔絮般飄了過來:“霍公子今天好興致。”

霍仲祺懶懶一笑:“石卿他們都忙,只我這一個閑人來叨擾沈老板。”

被霍仲祺喚作“沈老板”的女子身材窈窕,一件極熨貼的藕色旗袍裹出玲瓏身段,腕上籠著一對翡翠鐲子,蓬松的鬢發邊斜插著一枚蝶戀花鎏金銀發夾,正是“春亦歸”的老板沈玉茗。她對霍仲祺嫣然一笑:“我見今天沒什麽客人,剛叫新來的廚子試著做一回桃花鱸魚。你來的正好,幫我品鑒品鑒。”說著,便引霍仲祺上樓,早有一個梳著兩條長辮子的女孩子笑盈盈地沏了茶來。

竹簾半卷,雨絲橫斜,一味桃花鱸魚在盤中躺成了一韻晚唐詩。霍仲祺夾了一箸便放下了,只把細薄瓷杯裏的酒一飲而盡。

“看來這廚子手藝不精,不入霍公子的眼,明天我就辭了他。”沈玉茗聲音柔緩,說起話來總比別人慢上一慢,可就是這一慢裏,氣息纏綿,別有系人心處。

霍仲祺忙道:“沒有沒有,菜很好,只是我今天起的晚,飯也吃的晚,沒什麽胃口。沈姐姐,這裏沒有外人,你不要叫我什麽霍公子,我只把你當姐姐。”

沈玉茗掩唇一笑:“你自有一個大家閨秀的姐姐,我可不敢當。”

霍仲祺聽了,笑著說:“那我只把你當嫂子!說起來,石卿也真是放心,還不趕緊把你娶回家去。南園的桃花這樣盛,他便不怕來了別的賞花人麽?”

沈玉茗秋波一橫,淡淡道:“他有什麽不放心的?”

霍仲祺見她神色黯然,心下懊悔冒失,趕緊說:“也是,除了石卿,哪還有人能入沈姐姐的眼。除非……”沈玉茗見他有意賣關子,便順著他問道:“除非什麽?”

“除非是我四哥來,否則再沒人能比得過石卿去。”霍仲祺笑道。

“你四哥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,你和石卿都這樣擡舉他。”沈玉茗渾不在意地說。

“沈姐姐,你來的這幾年,四哥一直不在江寧,過些日子我帶他來,你一見就知道了。”霍仲祺說著又喝了一杯酒:“我這一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四哥。”

“哎呦,你才多大,這就一輩子了。”沈玉茗花枝輕顫,笑的霍仲祺面上一紅。

“我小時候有一回淘氣,偷了父親的一方端硯去跟人換烏龜,父親知道以後光火的不得了,拿了藤條抽我,誰都勸不住。正好虞伯伯帶著四哥到我家來,他一看我挨打,沖上來便替我擋了一下。父親見誤打了四哥,這才停手,四哥一面護著我,一面說:‘誰都不許動我的人!’ ” 霍仲祺說著,莞爾一笑,端起酒杯呷了一口,又撿了一粒琥珀色的蜜棗放進嘴裏:“那時候我還不到五歲,四哥也不過七、八歲年紀,只是後來……四哥在軍中久了,性子冷了些。” 他忽然想到顧婉凝的事,不免有些後悔,自己平日裏只一味廝混,雖然虞浩霆和他極親厚,但他卻甚少幫手料理江寧的軍政,否則,恐怕早就有法子幫她了。

沈玉茗見他神色惘然,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,不免詫異。汪石卿的一班袍澤裏,霍仲祺年齒最幼,性子也最活潑。霍家一門貴盛,他父親霍萬林是江寧政府的政務院院長,膝下除了一個女兒,便只有這一個兒子,從小到大都長在綺羅叢中,要風得風要雨得雨,再沒有心事的,今天這個樣子,倒是頭一回見,便笑道:“我看你今天像是有些心事,莫不是嬌蕊姑娘給你氣受了?”

霍仲祺聽了連忙搖頭:“你怎麽也知道這個?石卿告訴你的?”

沈玉茗笑道:“哪裏還用得著他來告訴我?半個江寧城怕都知道了,前天志興紗廠的徐老板在這裏擺酒請客,還生了好久的悶氣,說他捧了嬌蕊半年多,誰知你一從舊京回來,便搶了去,隔著幾張桌子的人都在笑……那位嬌蕊姑娘我見過兩次,真真是人如其名,嬌若櫻蕊,女人見了也要動心的,你可是認真了?”

“玩笑罷了。”霍仲祺見她語笑嫣然,驀地想起顧婉凝那兩旋稍縱即逝的梨渦,便覺得心中起霧了一般,茫然對沈玉茗道:“沈姐姐,你眼裏看著旁人,心裏卻是不是總想著石卿?”

沈玉茗被他一問,心裏一潮,面上卻笑意更濃:“你還說沒有動心。趕緊離了這裏,去尋嬌蕊姑娘吧。”

霍仲祺搖了搖頭,又自飲了一杯:“沈姐姐,今天石卿不在,你肯不肯也唱一支曲子給我聽?” 語氣中竟似帶著極大的歉意。霍仲祺雖然出身世家,但待人接物總是一片赤子之心,又極為人著想。沈玉茗聽他這樣問,便知道他的心思。

沈玉茗當年原是蘇浙小有聲名的昆腔小旦,眼看就要大紅大紫,卻被當地一個豪紳看中,硬要娶下做小。師傅和戲班不敢得罪那人,沈玉茗卻咬牙不肯,在婚禮前晚偷偷逃走。不料那豪紳竟買通了警察局長,全城搜人,一搜出沈玉茗,當街便要拖走。她想起《桃花扇》裏的李香君,拼命掙出一只手來,拔了簪子就往頸子上戳,眼看要香消玉殞,卻被人一把扣住——那是她第一眼看見汪石卿。

一個戎裝筆挺的青年軍官,靴子上的白鋼馬刺泛著冷光,面容卻清雋溫文,俯下身子淡如春水地對她說了一句:“姑娘小心。”

剎那間,周圍嘈雜的人山人海仿佛都不見了,只有他的手,他的眼,在她夢裏千回百轉過的,她的良人。旁邊的警察還想上前拖她,卻被汪石卿一鞭抽落了帽子。

後來的事順理成章,已是虞軍重將的汪石卿舉手之勞便替她退了這門“親事”,而她也洗盡鉛華,隨他來到江寧。兩年前,“春亦歸”的老板回鄉養老,汪石卿便買下這裏送了給她,只因為她愛桃花。

他一直待她極好。

只是,有些話他不說,她也從不問。他來,她便陪他;他不來,她便等他。她總疑心他心裏藏了另一個人,可是這些年下來,他身邊一個鶯鶯燕燕也沒有,只是她;她又疑心自己出身不好,於是著意不提過往,除非汪石卿要她唱,否則人前從不輕易開口,尤其不再唱昆腔,旁人尚不覺得,只有霍仲祺看出了端倪,對她格外尊重。

沈玉茗一笑,當下盈盈起身,從墻上取了琵琶,轉軸撥弦,錚錚然幾聲,已曼聲而歌:“東風著意,先上小桃枝。紅粉膩,嬌如醉,倚朱扉。記年時……草軟沙平,跋馬垂楊渡,玉勒爭嘶。認娥眉凝笑……”

霍仲祺含笑聽著,杯酒不停,聽她唱到“消瘦損,憑誰問?只花知” 情辭淒切,也不禁黯然。待她唱完,霍仲祺忙讚道:“我是‘如聽仙樂耳暫明’,卻惹得沈姐姐傷春了。”

沈玉茗放下琵琶,默默無言,自倒了盅酒一飲而盡,道:“你坐一坐,我不陪你了。” 霍仲祺望著她翩然而去的背影,搖了搖頭,又自斟了一杯。

“阿姊,霍公子像是醉了。” 那拖著兩條長辮子的小姑娘下樓來對倚欄而坐的沈玉茗說。

沈玉茗上得樓來,果然見霍仲祺已伏在桌上睡著了。沈玉茗心道,小霍平日酒量極好,今天雖說一個人喝了不少悶酒,倒也不該這樣就醉了,又怕他著涼,便取過自己的一件青緞鬥篷替他披上。霍仲祺卻渾然不覺,直睡到夜深,方才醒轉,聽得窗外雨聲頻密,四顧卻無人,擡腕看表已近午夜,便挽著鬥篷下了樓,卻見沈玉茗立在一張書案旁,這樣晚了竟還在臨帖。

霍仲祺走過去歉然道:“我一時放縱,連累沈姐姐這樣晚還不能休息。”

沈玉茗擱了筆,柔聲道:“你不在這兒,我也是這樣麽晚。”

霍仲祺看那一疊紙上,反反覆覆只是一首:“桃花淺深處,似勻深淺妝。春風助腸斷,吹落白衣裳”。而她用作帖子的扇面,一望便知是汪石卿的手筆,遂笑道:“沈姐姐,待會我把你這件鬥篷帶回去,看石卿怎樣吃醋。”

沈玉茗從他臂上接過了自己的鬥篷,催道:“你快走吧,不知道誰正等的心焦呢!”說著便招呼那長辮子的小姑娘:“冰兒,送一送霍公子。”

那喚作冰兒的小姑娘連忙答應著點起一盞杏黃的燈籠來,引著霍仲祺往外走。過了水榭,霍仲祺便道:“很晚了,還在下雨,你趕緊回去吧!”說著,從衣袋裏摸出兩塊銀洋,放進她手裏:“攢起來以後作嫁妝!”

冰兒面上一紅,嚶嚀一聲,扭身便走,卻聽得身後霍仲祺一聲輕笑,愈發害羞起來,直待腳步聲遠了,才回頭張望,夜色裏卻已瞧不見他的背影了。

沈玉茗望見冰兒提著燈籠不聲不響地立在水榭裏,便走了過去,卻見她竟沒有察覺一般,兀自癡癡瞧著回廊深處,直到沈玉茗撫上她的肩,方才回過神來,趕忙將那銀洋遞出來:“霍公子給的”,說著,便低了頭。

沈玉茗不接那銀洋,只幽幽一嘆:“冰兒,小霍這樣的男人,不是你能想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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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霍(淚目):四哥,你這下手也太快了吧?LZ,你寫的是言情小說嗎?就不用培養一下感情啊?不用培養你早說嘛……

汪石卿:四少,節操!第一次見面就……,LZ,你好渣。

四少:不要吐槽我,你們都看到了,妞太主動了,實在是沒理由不下手啊。

顧MM:主動你妹!要是我抓了你爸讓你獻身你肯不肯?

四少:咳……妞,你想要就直接招呼偶嘛,抓我爸對你來說難度太大了,真心不用那麽麻煩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偶也覺得這樣怪沒節操的,但是趕進度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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